同一时间,布兰德斯城内的一个酒馆。
虽然是白天,但前来畅饮的人并不在少数,酒馆内已经座无虚席,但相对来说要比晚上安静一些,无人大声吆喝,要是到了晚上,可就是热闹非凡了。
本来,白天前来喝酒的,都是些跟朋友唠家常顺便喝点小酒的顾客,把醉鬼抬出酒馆只会发生在晚上,而在酒馆的一个角落里,却已经有一个人喝到酩酊大醉了。
“……嗝!”
他趴在桌子上,膈肌忽然抽出,打了一个响嗝,酒气飘散开来,让周围的人不愿意接近他。
灰白色的寸发,棱角分明的凶悍了脸庞,全身发达的肌肉穿戴着铠甲,披上一件黑色的、染上不少尘土的宽斗篷,把全身覆盖起来,斗篷末端垂落地面上。
看上去是为刚猛的战士,但隐约地,还能闻到一点点怪异的气味,像是汗臭味跟血腥味混杂在一起,感觉是有段时间没有清洗过身体了。
趴在桌子上,左手无力地向下垂落,右手臂摊在桌上握紧一个大酒杯,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,旁人也不知道他遇上了何种挫折,才会在大白天喝成这个样子,都尽可能不去靠近他,免得他忽然间发起酒疯乱打人。
一般来说,这种人都是在冒险途中遇上了意外、失去了什么机会,或者情场上的失意、自己喜欢的人跟着个小帅哥跑了,亦或是失去了亲朋好友,无论是生命意义上的,还是精神层面上的。
然而,那只是普通冒险家或者士兵的情况,在他身上完全不适用。
“为什么……要把我赶走……”
嘴里叹出一句已经念叨了十年的抱怨,他睁开眼睛,原本纯黑的瞳眸,忽然间泛起红光,然后消失了。
是的,他并非人类,而是曾经魔王麾下力量最强的将士——博格。
自从魔王被杰洛打败……不,是在杰洛到达魔王城之前,他就已经不知去向,至于为何会落到如此田地,还得从他被贝菈轰出魔王城那一天说起。
……
……
“贝菈!”
博格破门而入,对着坐在王位上的魔王直呼其名,踏响步伐,气势汹汹地走到贝拉面前。
“怎么了?”
然而,面对如此无礼且凶悍的手下,贝菈的回应显得过于慵懒,还当面打了个哈欠,似乎厌倦了现在的生活。
对她来说,当魔王确实非常无聊,继位以后,就没有一个勇者能够闯入眼前这扇门,最厉害那个已经被博格在城门前一脚踩死,脚下的红毯每天都在积灰,除了无聊,贝菈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现状。
不过,以后她都不用抱怨这些事情了,因为……
“为什么你要放弃魔王的身份!这样做就是在背叛先代的帝皇你知道吗!”
“我知道,你先别激动,慢慢说。”
“这可不是从长计议的事!你甚至没有跟我们全部人商议过!是私下做的决定!你让我怎么冷静!”
“可大家都没有你这么激动呀,你看,整座城就剩你跟我了,全部人都离开了,你也走吧。”
“不行!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!我已经在此守卫一百多年了!侍奉了几代魔王!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!”
“别计较这么多嘛。唉……你就是需要一个离开的理由,对吧?那你留在这里,也没有多少个勇者愿意过来,之前那个还被你一脚踩死了,你自己都说不满足。既然你喜欢战斗,那就出去找些强者吧,过去的契约就不用管了,一笔勾销,这样就行了吧?”
“不行!”博格并不打算让步,即使面前的这位是比自己强上百倍的魔王,“先王的契约岂能由你来决定,那可是败者对胜者的誓约!你这样做简直是在侮辱我!”
“你们这些豪情万丈的战士真是麻烦啊……”就算博格再凶,贝菈的内心也是毫无波动,甚至想把这家伙一脚踹走,“但是,那个契约还有附加的一条,你应该记得吧?如果你打败了在位的魔王,你就自由了,要不,现在我就跟你来一场?你死我活的那种决斗,你很喜欢吧?”
“不行!”
“所以说你好烦啊!唔……”
贝菈忽然间捂住嘴巴,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,感觉有些难受。
“陛下!”
看到魔王身体不适,博格再气愤,也不会弃之于不顾,现在魔王已经一个侍从都没有,自己正打算上前照看她。
“没事。”但是,贝菈一伸手,示意博格退回台阶下。
“但您的身体!”
“都说了没事,你一个大老粗也就只会战斗,难不成你还会照顾人?”
“……遵命。”博格还是老老实实退回去了。
“别担心,我是魔王,现在是正常的事情啦,你又不是没见过。”贝菈轻抚着自己的大肚子,笑容变得温柔,对着肚子里、将会被成为妮娜的那个小生命说道:“抱歉,吓到你了,妈妈没事哦,安心再睡一段时间吧。”
“……”
看到这般画面,博格也低下头,单脚跪下,收敛自己的怒气,等待魔王的回应。
“怎么?还不打算离开吗?理由已经足够了吧?”
“这跟我的意愿、我好战的本性无关,魔王陛下,请允许我,守护这座城,直到最后一刻!这是……”
“忠诚,对吧?我明白,正因为你的忠诚,我才放心把那个城门交给你。但是,既然是忠诚,那就不要掺杂私念,听我的命令,离开吧。”
“至少告诉我理由!为什么您要放弃王位!”最后,博格还是没办法遏制住内心的激动。
“这不是放弃,正因为我是魔王,所以我才作出这个决定。这是改变,你硬要说成是放弃也无所谓。还有,这不是对部下的解释,这是,魔王的,命令!”
“……”
博格无话可说,咬牙切齿,内心挣扎着,最后……
“那就请赐我一死!我宁愿死在您的手下!也不愿抛弃这座魔王城!”
“好~收到了,那就后会有期,降落的时候小心点哦。”
“——!”
结果,贝菈明白言语上说不动他,就直接动手了,对着博格弹了下手指,博格连声都吭不出,直接飞出了门外,穿过走廊,撞破墙壁,冲出魔王城,沿着斜上方朝天空飞去,最后消失在金黄的黄昏之中。
“哎~所以说,这些男人就是麻烦呀,不动手就永远不明白,动手了还是不明白,唉……”
虽然嘴上这么抱怨道,但在贝菈心目中,博格是个不可多得的忠臣,这样赶走他,确实非常不合适,但是,心已决,下手必须狠。
“嘿~咻……”撑着椅子的扶手,缓缓站起身,这位准妈妈看上去有些力不从心,“哎……还得自己做饭,真是麻烦呀……人类的家庭,会是这样子吗?”
贝菈随手一挥,把大门关上,锁上,然后离开王座,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面去了。
……
……
大概的经过就是这样,一位在城下大门守卫了上百年的猛将,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轰走了。
如果是径直飞走,还能径直跑回去,但贝菈弹那一下手指,扰乱了博格的方向感,还在空中旋转兼拐弯几次,撞在地面之后,博格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了,等他翻山越岭,回到魔王城之后,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博格嘴里还在念叨。
从那天之后,博格无处申冤,与强者战斗的渴望已经被内心的愤懑掩盖,他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。
带着心中的愤怒,他流浪在大陆各地,从人类那里明白了真相——魔王被圣女消灭了。
圣女?谁是圣女!是哪个丫头把魔王消灭的!那个贝菈如此强大,怎么可能会被消灭!那可是……那可是自己所侍奉的君王啊!
绝望一般的愤怒侵袭博格的内心,最后剩下的,就只有当初的疑问,还有找那个圣女复仇。
但是,完全没有下落,甚至有人传言圣女已经消失,这样博格的复仇也就成了空口白话,内心已经一片空虚,除了流浪,随便找一些危险的生灵杀害,让自己不要忘记那股血腥的冲动以外,就只有痛饮烈酒来麻痹自己了。
只不过,今天有些不一样。
“落魄到这样子,真不像你呀,博格。”
“看着老朋友这样,我都不禁有些心痛了。”
“……啊?”
迟疑一秒,博格转过头来,看向出现在面前的两个人。
都穿着斗篷,包裹严实,戴上兜帽,也就看到下半部分脸,从身形和声音判断,似乎是一对十二三岁的年轻男女。
但是,听声音,感受他们身上所发散出来的气息,博格立刻辨别出他们是谁。
“你们……!”
刚要站起来,那对男女一人一边摁着博格的肩膀,让他坐下来,另一只手竖起食指点在自己的嘴巴上,让他保持安静。
“难得见一次面,别激动。”
“我知道你对我们有很多不满,但现在不是给你发泄的时候。”
“我们也不认为真能打得过你。”
“我们只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。”
“……咕!咕!咕……哈啊!”气不过来的博格举起手中的酒杯,把烈酒一饮而尽,把酒杯重重敲在桌面上,“事到如今!还能有什么好消息!都不在了!除了你们,所有人都不在了!”
“不,还有一个人在。”
“应该说,三个人。”
“给我说清楚点!别磨磨唧唧的!”
三人故弄玄虚,让博格愈发不耐烦。
“贝菈,你所忠诚的那个人。”
“她现在,就在这座城市里。”
……
“……你们……再说一遍?”
至此,博格空虚的双眼,终于找回了那么一丝血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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